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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如

小塊方方的花壇。花壇裡邊的陳土烏糟得像倒了醬油。花壇斜對著兩條長板凳,這兩張長板凳就擺在大門兩邊——大門敞開葉玲在門口探頭探腦著,躊躇著要不要喊一下:一層的門廳不算敞,十幾尺見方。迎門牆上貼了一副偌大的觀世音像,應了一句“開門見畫”。畫下上一道貢台,供台中央擺了一鼎銅質的八寶纏枝小香爐。香爐兩側還有燭台、拇指杯、燈盞等供具。牆麵上的白粉刷得勻勻的,牆根處的綠漆塗得順順的。天花板上安著一個扁扁的節能...-

翌日早晨,胡蔡香一手抓著一碗醬油豆腐渣、另一手抓著一碗隔夜米飯,怨氣沖沖地來到徐老人家的屋頭裡,剛進門,人家就問:“阿蔡啊,我們什麼時候去看阿善啊。”

胡蔡香一眼乜了過去,冷腔冷調地說:“你去做什麼?”

徐老人家冷怔說:“我!我得去看阿善啊!”

胡蔡香一聽,把碗頭一撂,一手叉腰、一手戧指過去,把食指頭比劃得跟刀槍劍舞一般,眉眼間處處透著尖酸,語氣沖沖地說:“去去去!去什麼去!你去了管什麼用?冇事呆你屋裡頭等吃就是了,一把年紀了還不安分,搞什麼花樣都不知道!”

徐老人家顫巍巍地說:“你,你去給我把阿季叫來。”

“叫個屁叫!”胡蔡香狠狠地瞪了人家一眼,哼了哼。就在她撥過身要走時,一道清脆的響破了整個房間。

徐老人家把碗摔了。

離開前屋子前,老人家用自己的生滿老繭的指頭鉤起一隻紅色尼龍袋,執意要把這些東西帶去。

“你又要帶什麼去!”

阿季在旁,兩跟眉毛擠得跟大陸板收縮似的。

“我拿點東西到了醫院裡去拜拜。”徐老人家攜著袋子、撐起柺杖,佝著身從自己兒子身邊垂垂地走了。

到了醫院的病房裡,徐老人家神傷地顧了顧昏迷不醒的阿善,恨不得把自己的魂留了下來……

她麵如死灰、默默無言地捎著那隻紅色尼龍袋,拄著杖子,一步一蹣跚著到了外邊的天光下。

醫院的旁側有一隅閒亭。徐老人家進到裡頭,坐上亭椅,伸手進袋子裡,取出一撂用紅條子紮好的黃經,又拿出一盒香具。

她從香盒裡掂出了幾圈殷紅色的螺旋香,將之放到盒蓋上,又掏出一袋小米、一盒柴火、三個彤彤的拇指杯、一根筷子、一瓶白酒、一個鐵皮罐子。

徐老人將三隻拇指杯一一擺正,往裡邊倒上了白酒。等每杯酒水盈滿後,她往鐵皮罐子裡倒滿了白粒小米,又種苗似地將筷子插在裡頭,將一圈圈螺旋香掛在筷頭上。最後劃亮一根火柴、點好了香,開始虔誠地求神拜佛起來……

今天天空灰濛濛的一片,愁雲慘淡,但葉玲他們班還是按計劃去郊區進行社會實踐。日光不甚明朗,眾學生卻十分開朗,紛紛鬨鬨跟脫兔似地整裝出發了。

葉玲落座在尾排靠窗的位置,偏過耳朵戴著耳機,聽著英語聽力。

過了半晌,校車停駐,學生們陸續下車。

班主任恰時駛著一輛電瓶車呼啦啦地過來。她把車一停,抵了抵鵝蛋似的機車帽,推了推鼻梁上眼鏡,聲清語亮:

“等會兒大家到山頂的‘空隱寺’集合哈。上山頂時候不要亂跑!記得隨便撿撿垃圾喲!!

這話說的,倒好像“撿垃圾”是一項娛樂活動。對此,底下有人咬著牙竊竊地罵著:“揀個屁的垃圾!”

“等一下大家由班長帶隊,千萬彆亂跑呦!!班主任說完就騎車走了,留給眾學生一個滑稽的背影。

山路頗緩,有些坑窪。山野中的植萃很是富饒:既有繁葉茂枝的俏麗,又有高樹秀竹的勁魄;郊花不算明豔,卻有清淡的況味、碧草不算規整,卻自有盎然。

幾個學生湊到路沿的水泥欄杆邊,衝著遙遙的市區探頭探腦,還有人大呼疾呼,猿吼似地亂叫。

隊伍的末排,葉玲戴著耳機,時不時看看路、時不時低眉視視手裡的掌上詞典。

學生隊伍裡也不乏老實勤乾的乖學生掇拾著地路上的垃圾,默默無聞。

當眾人到了紅牆綠瓦的寺廟門前時,班長開始頤指氣使地弄權起來:“都到齊冇?”

她說話帶著勢利的腔音,操持著一副老嬤嬤的話調:“呐,我先跟你們說一下哈……”

在班長叮囑入寺後的注意事項時,葉玲連眼也不抬地目著自己掌上詞典,始終不秋不睬,直到班長講到最後一句:“記住,到了廟裡一定要不要吵鬨。還有,再說一遍,千萬不要到後院裡去,那裡是不允許閒人入內的,懂嗎?”

寺門兩邊立著粗糲的石獸,眾人紛紛越上其間的階除,湧入朱牆內。葉玲最後一個入內,庭中種著一些什麼“五樹六花、七賢之植”,還有樸潔的墁地、古樸的石燈、簡樸的廟身……處處透著陳樸的氣息。

學生們冇過多久就嬉鬨起來,把石廟的清規戒律通通跑到九霄雲外。這歡歡喜喜的這光景,連飛脊上啁啾的鳥雀也自愧不如

葉玲摘了耳機,在寺院中覓來覓去。走到了一隅靜好的地方。一顆枝條招展的梧桐樹上,瘦薄的新葉展出嬌嫩的一麵。樹旁的一道門牆上的題字引起了她的注意:

“菩提院。”

門內掩著一道簾幕,她將其掀開一看,果然見一顆茂茂的菩提樹。院牆不算寬厚,也不算高大。院子四四方方,其中飄著一股子淡馨的菩提花的香氣。菩提花正值清姿的時候,紛紛揚揚地開了一穂又一穂。

菩提樹正對著一佛堂。堂中奉了一座彩釉的菩薩像。像前供了燭蠟燈盞、果盤茶膏、一隻蓮花銅爐、幾根嫋嫋升煙的紅檀香。

堂內共兩桌,有七人在內。

三個老嫗坐在其中一桌旁,各都抓著一撂紅紙條子。

那些紅條子上印有花點。旁邊還有紮起來的黃經,黃經間插有一株精工的紙鏤花。她們闔著眸,口中呢喃著什麼經文。

另一桌旁圍坐著四隻老婦。

這桌上擺著一遝遝紅紙、一捆捆金股線、一隻隻小剪子。

這些老婦用生了厚繭的手指靈活地將紅紙摺成三角尖的形樣,再繫上一根金股線,做成一個掛墜似的東西。

葉玲隨口問旁邊一位掃地阿婆:“老人家,問一下她們這是在做什麼?”

阿婆一邊掃著地上的黃泥,一邊說:“唸經、做符。”

“做符?”

葉玲望了眼那滿桌的“符”,不覺再問:“是替彆人做嗎?”

“是啊,是替彆人做的。”

“她們唸的什麼經啊?”

“保護人經。”

葉玲瞧了瞧那三個閉著眼呢喃著的老嫗,也不覺喃喃:“保佑經也可以替人念嘛。”

“是哩,念一天有壹佰塊錢得哩。”

當葉玲的班級再次集合的時候,班長照例對班員進行了點名。葉玲卻不在排序的隊伍裡,惹得她眉毛一緊,打起憤怒的官腔說:“葉玲人呢?”

“她好像往後院去了。”

一名學生漫不經心地應了一下。

“班主任不是說那裡‘閒人免進’嗎?怎麼她還敢跑那裡去!”

班長又蹙起了眉毛,眉頭比舊抹布還皺。

說曹操曹操到——

葉玲自學生隊伍十幾尺開外的地方款款而來。

她邊走,邊將一枚紅色的護身符夾進自己的掌上書裡。安然自若地歸到了隊伍了後,她全然冇有注意到眾人臉上的異樣。

“葉玲!你是不是跑到後院去了!老師都說那裡‘閒人免進’了,你還跑那裡去做什麼!”

班長狠狠地攢著眉頭,威嚴自露。

“哦,冇有啊,我就隨便走走。”

葉玲將自己那本掌上書揣回兜裡,不以為然地說。

“隨便走走?”

班長架起手來質問,眉際上的陰雲仍是冇有解開,兀自立著眼,拿三撇四。

葉玲抬眸而冷眼,一副不欲爭辯的架勢,眼光不帶鋒芒,卻有一種自視的意味在。她不緊不慢地說:“就算我去了後院,我也不過是找個安靜點的地方看書而已,又冇有在那邊亂喊亂叫。而且,老師有說去了會怎樣嗎?”

班長被嗆了這麼一句,一時也說不出個後果來:老師的確說過不讓大家去後院,卻冇說去了怎樣。也隻有她這個按部就班的班乾部纔會這樣死板到家……

傍晚的時候,葉玲回到了江北京路。暮雲架在天上,粉撲子似地拍在雲霞上。霞光好似被人挼碎胭脂粉,柔柔散散的。

江北京路的街尾近來開了一家燒鴨店,裝潢得油光瓦亮。店麵前擺著一爿子食櫥。裡邊吊著一隻隻蜂蜜醬油色的圓鼓鼓的鴨貨。那光溜溜的鴨皮滴答滴答地亂墜著汁。

葉玲看了看櫥麵上的佈告,上邊寫著:新店開業,全場半價。旁邊一塊樹著的黑板上的價格標簽也被通通劃了斜杠,標上了打折後的價錢。

買完鴨貨回來的路上,她恰好遇上拎著兩提菜的阿如。她和對方打了個招呼。阿如似乎又憔悴了,從前是清瓜般的瘦,現在是黃花似的瘦,連眼窩都癟了進去,一圈烏青在眼下滾邊,也不知是因冇睡好,還是又被丈夫毆了。

葉玲回到一弄,今天門庭裡冇有阿善的吵鬨聲,她反而有些不習慣了。門庭裡也不見胡蔡香常使的那輛綠油油的三輪車的影子、也不見徐老人木呆呆的踞坐著的身影。

老貓子“小肚”靜靜地跼在門口,似乎在等著徐老人家。

“小肚”這烏糟糟的模樣像在煤了滾了一遍,身上亂毛叢生。葉玲靠過去的時候,它也冇有擔驚受怕地避開,應該是不怕生,熟悉她了。小肚彆過頭瞧她,一張瘦瘦的貓臉裡嵌著兩隻玻璃球似的晶晶的眼睛。

她才發覺,暮歲裡的貓居然有點人相。可能和那些年歲高的人一樣,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就有了同樣疲態吧。

“小肚”給葉玲讓了道。

葉玲給小肚端來了兩個鴨翅膀。

-竟是一副錚錚模樣,深沉的眉際上,目光堅定,好似突然有了鐵骨,篤然地說:“你告訴他,我是阿善的奶奶,我應當來看他!”葉玲便把機子遞給了老人家。也不知電話那頭說了些什麼,葉玲隻看徐老人家表情俞加堅厲,最後極其剛毅地說了一句:“行,你們怕我丟臉!嫌我丟人!可阿善是我孫子啊!血濃於水!難道我來看他一趟都有罪過?你們要是不讓我看阿善,那我今天就不走了!大不了死耗在這裡,大不了餓死!”葉玲這才發現徐老人家有這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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